日前，一則“因分享無人回應爸爸退了家庭群”的話題引發(fā)公眾關注，登上熱搜。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微博中，博主“@張悅寧寧寧”分享了他爸爸的故事，“我爸宣布退出家庭群了！當代親情斷舍離”。聊天截圖顯示，張爸爸在8人的家庭群中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——喝到了28年的老酒。但時隔一天，僅有女兒回復。

次日下午，張爸爸發(fā)了這樣一條消息：一個親人群是分享喜怒、憂愁善感的小團體，沒人關注點贊溝通，這個群沒有存在的意（義）。隨后，他便退出了群聊。

這則微博引起了許多網(wǎng)友的情感共鳴，不少網(wǎng)友表示有著類似的情況和經(jīng)歷。“分享鏈接沒回應就算了，認真分享生活卻一直都沒有回應的話，想退群也是正常的。”一名網(wǎng)友說。

4月28日，紅星新聞記者聯(lián)系到這名當事人張爸爸。他告訴記者，“這個群大概是2015年左右建立的，剛開始建群的時候還很熱鬧，2019年以后就逐漸冷清下來了，有時候發(fā)消息沒有回應，我確實感到心里有點失落。”

▲博主“@張悅寧寧寧”分享了他爸爸退出家庭群的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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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爸爸退了家庭群”

對話本人：退群后心里有點失落，但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

張爸爸目前53歲，居住在內(nèi)蒙古包頭，從事管理職業(yè)。微博中出現(xiàn)的家庭群約在2015年由他的小舅子建立，“群里有我和我愛人，以及我愛人的兄弟姐妹共三家人，我們現(xiàn)實生活中感情特別好，經(jīng)常打電話、打語音聯(lián)系。后來建立了家庭群，目的是加強彼此之間的聯(lián)系，更方便交流。”

對他來說，群里最熱鬧的時候是剛建群后的三年。“那時候每天都會有人互動聊天，早上互道早安，同時也會分享自己今天的工作、生活，所以我覺得建立家庭群是一個很好地增進感情的方式。”張爸爸說。

熱鬧之后，歸于沉寂。不知何時，群里的親戚們大多處于了“潛水”狀態(tài)。

張爸爸表示：“以前我老婆經(jīng)常會發(fā)一些防詐騙的小視頻推薦給大家，但是大概在2019年后，群里一下子冷清起來，很少有人發(fā)消息，我們分享有趣的事、好看的內(nèi)容，除了我女兒就很少有人回復了”。

“在群里發(fā)了消息，我肯定會期待大家的回應，在我看來家庭群的意義就是如此。如果我真心地進行分享卻沒有人回復，心里肯定還是很失落的，更何況我們分享的內(nèi)容是比較有意義的。”上周日張爸爸在群里分享了一則“公安部門歷時半年拍攝17部反詐視頻，精準揭露詐騙伎倆”的推文，并表示希望大家抽時間看一看視頻預防詐騙，而發(fā)完這條后卻一直沒有人回復，“多次打開群聊卻發(fā)現(xiàn)無人回復，我真的很傷心”，直到4月25日再次出現(xiàn)類似的情況，當時他一氣之下選擇了退群。

▲上周日，張爸爸在群里分享了一則防詐騙推文卻一直沒人回復

但張爸爸對家庭群的“冷清”同樣表示理解，“退群后，也有親戚私聊我進行解釋，說實在是比較忙所以沒有回應。現(xiàn)在大家的工作壓力比較大，同輩的親戚和孩子們工作都很忙，并且大家因為生活、工作、經(jīng)歷的不同造成漸行漸遠”。

張爸爸坦言：“退群后，我心里比較失落，同時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，因為再也不用時時刻刻盯著群聊，關心是否有人回復我了。”對此，張爸爸表示，退群后他還會采用別的方式維護與家人的感情，“我們的感情基礎還在，但以后更多是點對點的聯(lián)系吧，比如通過打電話、打語音和小舅子他們私聊，這樣也不會影響到別人的工作和生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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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的家庭群還熱鬧嗎？

記者調(diào)查：“熱鬧”漸遠，“冷清”更普遍

隨著互聯(lián)網(wǎng)和社交平臺的快速發(fā)展，一個個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微信群開始建立，2018年，中國青年報社會調(diào)查中心聯(lián)合問卷網(wǎng)，對2005名受訪者進行的一項調(diào)查顯示，93.8%的受訪者加入了家庭微信群。

紅星新聞記者在街頭隨機采訪了10位成都市民，其中8位市民加入了家庭群，2位則沒有，而8位加入家庭微信群的市民均表示“群里很少聊天，除了發(fā)紅包”“有事才聊天，平時都很冷清”。27歲的市民陳女士告訴記者，“跟他們（家庭群中的親戚）沒有共同話題，我有個年輕（人在）的群，都是些小姐妹，我喜歡跟她們一塊聊天。”

“張爸爸退群”在引起許多網(wǎng)友情感共鳴的同時，不少網(wǎng)友評論表示有著類似的情況和經(jīng)歷。“記者瀏覽相關話題發(fā)現(xiàn)，網(wǎng)友們分享的家庭群聊天情況包含但不限于這幾個特點：以一個家庭為單元的家庭群聊天頻率較高、包含多個家庭的群往往聊天頻率較低；長輩聊天較多，晚輩聊天較少，同時晚輩常常扮演著附和、喝彩的角色；家庭群中聊天的內(nèi)容以辟謠視頻、防詐視頻、“心靈雞湯”等為主。

▲網(wǎng)友表示，家庭群中的聊天內(nèi)容以辟謠視頻、防詐視頻、“心靈雞湯”等為主

同時，網(wǎng)友們也評論了不少他們不在家庭群里聊天的原因。有人說，每天應付工作已經(jīng)很頭疼了，下了班實在不想在家庭群中回復；有人說，老年人在群里分享的標題黨的養(yǎng)生知識和國際大事讓人沒有回復的欲望；也有人說，自己只是單純的不善于表達，不想在家庭群里說話，但現(xiàn)實生活中與親戚朋友們的關系還是很好的……

▲網(wǎng)友評論

微信家庭群構筑了社交媒體內(nèi)的家庭文化空間，但事實上，越來越多的人發(fā)現(xiàn)，家庭群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“熱鬧”，也沒有達到預期的、為不同生活空間的親屬提供聯(lián)絡和互動平臺的功能。

與張爸爸的經(jīng)歷相似，1996年在山東出生的張晨晨給記者看了一張家庭群的聊天記錄日期截圖，她家的家庭群每個月僅有幾天會有人聊天，而最后一次聊天是在2021年2月26日，消息記錄停留在她舅媽@她媽媽吃飯的內(nèi)容上。

▲張晨晨分享的家庭群聊天情況

“2019年之前，我們和舅舅家的鏈接很薄弱，關系也并不好，后來想著還是要有個彼此能一起說話的地方，就建了一個家庭群。”張晨晨表示，剛開始家人們會經(jīng)常在群里分享生活、發(fā)發(fā)紅包和合照，有時候也會通過家庭群約飯，但熱鬧也僅僅持續(xù)到2020年的5月。

在三十多歲的高岑看來，家庭群只是一個過年娛樂的“賽博空間”。“（我們家）群里有25人，消息一般都集中在過年那幾天，發(fā)紅包、發(fā)拜年視頻，有時候一天能有幾十條消息，特別熱鬧。”但平常，“冷清”是更多的狀態(tài)。

▲高岑分享的家庭群聊天記錄，消息一般都集中在過年那幾天

平時高岑也并不太愿意在群里發(fā)消息。“工作很忙，白天已經(jīng)很奔波勞累了，晚上回家有時候看到大伯他們發(fā)的消息，都是搶車票、防詐騙，我只能回復一句“收到”，也不知道還能聊什么。而且出來上班了，說實話很少想起老家的親戚們，主動聊天不可能，共同話題也很少，我們不回復，長輩們也就很少發(fā)消息了。”

對她而言，并不期待在家庭群里獲得情緒價值，她的日常情感分享另有途徑。“我更愿意和朋友、閨蜜一起聊天，話題很多，群里每天消息都是“99+”。家庭群里的很多都是長輩，他們不怎么會用微信，如果有急事需要聯(lián)系都會直接打電話”。

紅星新聞記者對話的多名受訪者中，家庭群“冷清”的現(xiàn)象幾乎是共性，在經(jīng)歷建群最初的“火熱期”后，大多群會慢慢降溫，發(fā)言討論逐漸變少，甚至最后變?yōu)槌聊?/p>

“這可能跟家人的和睦程度、性格有關系吧。”受訪者小白是個性格開朗的人，在她的家庭，親戚們多是性格活潑的人，“大家都愛表達，愛交流，平常走的也近，在群里只要有一個人發(fā)言，很快大家都會出來。當然我身邊朋友確實也蠻多家庭群很淡的”。

▲網(wǎng)友評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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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感覺關系漸遠了”

線下的“弱關系”在網(wǎng)絡中的蔓延

看著家庭群冷淡下來，張晨晨覺得，家庭群變得冷清是必然的。“建群的初衷是為了增進彼此的感情，后來我們發(fā)現(xiàn)生活里仍然會存在很多矛盾，親情會淡漠，無法用微信群“修補”，即便聊天也只是做表面功夫，因此這個群也漸漸零落了，我徹底忘記了它。”

而對于廣西桂林的張樹而言，親戚時不時在群里的“炫耀”“攀比”成了他“屏蔽”家庭群的重要原因。“因為大伯家境優(yōu)越，他經(jīng)常會在群里炫耀兒子又找了什么樣的好工作之類，比金錢、比子女，有時候我們不知道怎么回復他，偶爾提到自己的事情也會被他強勢地教訓一頓，所以小輩一般都不會在群里發(fā)言。”

張樹說，如果不是因為家人的勸阻，他可能早就退群了，在他們看來大家都是親戚，“低頭不見抬頭見，不要弄的太尷尬。”

▲張樹分享的家庭群聊天記錄

記者發(fā)現(xiàn)，在這樣的兩個家庭群中，微信家庭群都被寄予了“關系修復”的期待，然而現(xiàn)實生活中，家庭之間價值觀的不同以及瑣碎的生活矛盾導致了家人關系的疏離，而家庭群作為親情關系的延伸也就此慢慢冷清。

工作群、同學群、飯搭子群……家庭群仿佛被淹沒在一波又一波的微信群聊中，成為其中不受重視的那一個，但事實上，家庭群為遠在天涯海角的親人們提供了方便、快捷的溝通平臺，充當了聯(lián)系親情的網(wǎng)絡紐帶。

成都市無障礙環(huán)境促進會副會長、華東理工大學社會工作系教授段文杰告訴記者，親人們在家庭群中交流很少，從社會學的的角度出發(fā)，這一現(xiàn)象實際上折射出的是人與人之間形成的強弱關系從現(xiàn)實社會向網(wǎng)絡社會的彌散。

“具體而言，在現(xiàn)實社會中，由于不少家族成員之間距離遙遠、日常生活無交集等原因，家庭情感較為疏遠，關系親密程度不足，正所謂“遠親不如近鄰”，當遇到困難的時候，相隔遙遠的家族成員間也無法提供及時的幫助，也沒有提供彼此互動的契機。”

▲網(wǎng)友表示，以自己家庭為單元的家庭群聊天頻率較高

段文杰表示，這也成為家族成員間形成弱關系的原因之一，“即便空間距離可以在網(wǎng)絡上得以拉近，但情感上的距離依舊存在，經(jīng)常在群里分享卻無人回應，事實上就是現(xiàn)實社會中的弱關系在網(wǎng)絡中的蔓延。”

“雖然如今有很多家庭群，但群體內(nèi)部卻顯得十分冷清。這種現(xiàn)象映射出，隨著現(xiàn)代社會的快速發(fā)展和互聯(lián)網(wǎng)時代信息量的爆炸，大家的認知水平多元化和分層化程度極高。因此，即便在自己的家庭圈中，不少人仍然感覺“聊不到一塊去”。”四川明炬律師事務所資深家事律師張承鳳分析。

在她看來，家庭是社會的縮影，家庭中的“分層”主要表現(xiàn)在以下幾個方面。

“首先是財富水平的多元化，比如一個家庭中可能包含著中產(chǎn)階層、高凈值人群和普通人群，跨度非常大。由于家庭經(jīng)濟條件帶來的生活習慣和認知差距很大，同時也難以避免帶來誤解，比如普通的生活分享都可能會被認為是炫耀。”張承鳳表示。

“同時，由于每個人的成長環(huán)境、教育背景和職業(yè)背景存在差異，導致各自都生活在自己的圈層中，形成了不同的生活習慣、行為模式和語言溝通體系，這些因素鑄造了一堵天然的“屏障”。”張承鳳分析，這種認知層面上的差距復雜度遠超其他，比如有人關注家長里短、雞毛蒜皮，有人卻更關心國際形勢，“你關心的事我不關心，我關心的事你不關心，彼此之間的話題和興趣愛好差異很大，慢慢地就變得無話可說了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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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何讓家庭關系升溫？

專家：可以從討論共同話題、家族記憶和提供情感支撐等方面入手

那么如何利用互聯(lián)網(wǎng)這一“利器”增強親人們之間的情感呢？張承鳳表示，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改善。

“我們在面對家庭親情時可以充分發(fā)揮主觀能動性，積極推動和討論家族的共同議題，如給老人養(yǎng)老、晚輩的婚事、節(jié)假日的家族聚餐等等，來提高親人們溝通的頻率。”

她以廣西桂林張樹的例子分析，張樹大伯家境的優(yōu)越以及時不時在群里的炫耀、攀比讓他感覺很不適，因此這個家庭群并不熱鬧，“但一個家庭群是由許多人構成的，如果親情淡漠了，原因在于雙方?jīng)]有共同經(jīng)營好關系。此時，我們要做的就是理解、包容、接納，積極地去推動彼此情感的鏈接，同時推動家庭關系向更良性的方向發(fā)展。”

同時，她也強調(diào)了不要對家庭群有太多的期待，“我們處理親戚關系需要秉持“求同存異”的態(tài)度。盡管有血緣關系的天然鏈接，但家族中兩個人要做到精神領域的高度吻合、彼此滋養(yǎng)，實際上是很難的。因此，親人之間需要多聊共同的話題，減少或避免因意見、觀點不同而導致的矛盾沖突。”

在段文杰看來，采用不同的形式，增強與家庭群成員的互動頻率、加強感情聯(lián)系、增加親密程度、增多利益交換的方式都可以將家人們之間的“弱關系”轉(zhuǎn)變?yōu)椤皬婈P系”。

“例如，在家庭群里分享有價值的內(nèi)容、討論能讓其他群成員參與進來的話題、共同參與一些互動游戲或活動等，可以增強與家庭群成員的互動頻率。”段文杰強調(diào)，也可以討論共同的回憶、分享家里老人的生活狀態(tài)、主動回應別人的分享、積極點贊和評論家庭成員的朋友圈、視頻聊天等，可以加強感情聯(lián)系和親密程度。

另一方面，也可以主動了解家族成員的日常生活，了解其煩惱和困難并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等，有助于建立互惠互利的家族關系。

“當然，我們也可以通過學習一些溝通技巧，促進與家族成員的溝通，為彼此提供良好的情感和社會支持。”段文杰總結(jié)，他認為，在家族成員的共同經(jīng)營下，可以充分利用互聯(lián)網(wǎng)這一渠道、微信家庭群這一平臺，將“冷漠疏遠的弱關系”轉(zhuǎn)變?yōu)椤皽嘏袗鄣膹婈P系”。

而在中國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樊平的眼中，家庭群事實上是“血緣關系群”，未必是“共同生活群”，同時也未必是“利益相關群”，因此彼此之間的鏈接感會很弱。

“想要推動家庭群體關系的密切連結(jié)，在地共同生活是關鍵。除了血緣關系的紐帶，家族還可以在血緣關系之外建立相應的社會聯(lián)系，如在工作上互相照應、產(chǎn)生經(jīng)濟關聯(lián)，就是俗話說的“在一個鍋里吃飯”。”同時需要注意，要把握好家庭關系與個人生活的尺度邊界，過于密切的家庭關系可能也會帶來一些“甜蜜”的負擔。

紅星新聞記者 杜玉全 呂佳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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