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養(yǎng)豬經濟學豬多了便宜豬少了就貴

來源：中國青年報時間：2020-07-29 15:15:45

養(yǎng)豬十年

10年前剛養(yǎng)豬時，江西農民徐應星以為養(yǎng)豬就是“舀幾瓢潲水，拌拌飼料”，從未想過一個豬倌要經歷“豬周期”、環(huán)保風暴、非洲豬瘟、新冠疫情以及正在發(fā)生的特大洪水等大事。

他最開始養(yǎng)了30多頭豬，高峰期達到5000多頭，直到去年因非洲豬瘟一頭未剩。徐應星養(yǎng)豬的10年，從一貧如洗到有錢可賺、又到負債130多萬元。

“我只是一個養(yǎng)豬的。”徐應星說，他今年39歲，頭上新添許多白發(fā)，他又開始養(yǎng)豬了。

洪水中的豬場

7月7日、8日兩天，江西省多地降下暴雨。在鄱陽湖東岸的小山村徐早灣，暴雨引發(fā)滑坡，沖垮了徐應星養(yǎng)豬場的圍墻。

“壞了!”8日一早，徐應星發(fā)現倒掉的墻是防鼠墻。這堵墻去年剛建好，是為了應付非洲豬瘟的，墻體貼著瓷磚。老鼠會攜帶非洲豬瘟病毒，為此，豬場圍墻內的地面全部以水泥硬化，讓老鼠難以落腳、打洞。

非洲豬瘟對豬的致死率高達100%，病毒可通過飛沫、食物、餐廚垃圾等渠道傳播。豬瘟疫情出現后，徐應星要求場里的員工吃住在場內，減少接觸傳染風險，基本吃素，偶爾吃條魚改善伙食。

豬場里120頭母豬讓他嚴陣以待。他去年年底從贛州采購這批繁殖種豬，每頭7500多元，均已配種受孕，母豬們承擔著償還債務和貸款、“復興”徐家豬場的重任。

徐應星說，現在這批種母豬的種用價值達到3萬元一頭，如果這些豬再出問題，他肯定沒資金買了。

近5年，當地發(fā)了4次洪水。7月12日，鄱陽湖洪水漫過堤壩，一夜之間把徐早灣圍成孤島，通往青竹村集鎮(zhèn)唯一的水泥路被淹沒在水底。

村里只有那條路能走機動車、運送飼料、轉運生豬。還好在7月初，徐應星曾提前買進10噸飼料備用。

交通中斷的情況在年初新冠疫情暴發(fā)時出現過。因為養(yǎng)豬，近年幾件大事徐應星都趕上了，幾乎每次都能給他的豬場帶來“滅頂之災”。

就拿洪水來說，眼下，飼料還能再撐個把月，如果下個月洪水還不退，他就要用木船運送袋裝飼料進場，還得用工人肩扛背馱，每噸飼料成本要增加約2000元。

母豬已進入繁殖期，如果被這場規(guī)模超過1998年的大洪水繼續(xù)圍困，該賣的豬就運不出去——豬可坐不了小木船。徐應星每天都要到被淹的路口察看水是否退了。

徐應星還記得，2016年4800多頭豬處于“繁殖-育肥-出欄”的時期，洪水斷路，該出欄的豬運不出去，每欄本應容納50頭的豬舍內陡增到80頭豬，最終擠死、熱死400多頭豬。

他估計，今年應該不會出現擠死的情況——所有豬已在去年7月底“處理”，目前他總共只有100多頭母豬。“這算是因禍得福嗎?”徐應星苦笑。

豬場外的黑天鵝

為減少人員接觸帶來的染病風險，7月25日，徐應星帶著兩名工人在豬場外圍安裝全自動進料設備。

豬場圍墻以內的事，徐應星不謙虛地稱自己是“專業(yè)的”。

非洲豬瘟疫情在國內出現后，徐應星只購買散裝飼料，“像拉煤那樣，出飼料廠直接裝到車廂里”，輸送到豬舍。

豬場外所有不確定因素中，徐應星依然最擔心非洲豬瘟。

徐應星的豬場屬于自繁自養(yǎng)類型，最多時有300頭母種豬，可保持4500到5000多頭豬存欄，規(guī)模在湖口縣一度排到前三，去年因非洲豬瘟全軍覆沒。

養(yǎng)豬場坐落于人口不算稠密的山村，有隔斷疫情的地理優(yōu)勢。即便如此，徐應星也未敢大意，他對豬場內所有人進行封閉管理，在村口、路中、豬場大門設置三個消毒點，為運飼料、收豬的貨車多次消毒。

豬舍覆蓋籠網防鳥攜帶病毒進入，工人每天燒堿水，繞著豬場外圍消毒。

2019年6月底，徐應星還是不放心，打算到九江市買一輛二手貨車，以后每次賣豬時，先中轉到村外，再讓收購商裝車拉走。還沒買到車，徐應星接到豬場技術員電話：有頭豬高燒不退、不吃料，打了兩天針依然不見效。

技術員將病豬解剖，連夜采樣送到武漢。經過檢測，這頭豬確定感染非洲豬瘟。

近5000頭豬賣的賣、埋的埋。徐應星出售那些未染病的成年豬后，和十幾個村民把近2000頭小豬趕到山溝里，鉤機在那里挖好了3米多深的大坑。

疑似病例被深埋，只剩下豬舍3樓的豬未感染。當時，徐應星讓兩個員工吃住在3樓，不與外界接觸，但未過一個月，3樓的豬也沒逃過厄運。

豬場清空時，徐應星坐在臺階上盤點賬目，算下來，欠債130多萬元。他又成了20多年前的窮小子。

上一次資金鏈斷裂還是2016年。徐應星擴建養(yǎng)豬場，把母豬存欄量擴大一倍，2017年下半年全部完工，花費資金約600萬元，

農村的豬場不能抵押，很難貸到大額貸款。即使是政策性的惠農貸款，一般也需要找兩個“吃財政飯的人”做擔保。

市場產業(yè)鏈起了作用。3家長期向徐應星供應飼料的企業(yè)為他做了擔保，徐應星貸到了220萬元資金。

養(yǎng)豬不是夢

非洲豬瘟攻占豬場前，徐應星雇了10余個本村農民專職養(yǎng)豬，工資開到每月4000多元，“管吃管住，這是純收入。”豬舍清空后，他們離家到外地打工。

23年前，徐應星和他們一樣在外打工。1997年7月，徐應星初中畢業(yè)，成績中上。他的夢想是學醫(yī)，可回到只有兩間土坯房的家里，徐應星難以向父親開口——當時，高中學費加上在城里吃住一年的費用，要6000多元。

土坯房在1998年的特大洪水中倒塌。1998年的洪水水位沒有今年高，但水勢比今年更為迅猛，“雨跟瓢澆一樣”，徐應星看著自家房子塌在洪水中，還好家里沒什么大件，全家人跑到高地上躲過一劫。

村里除種植以外沒有其他產業(yè)，男孩子到徐應星這個年齡，似乎無一例外出去打工、掙錢建房、娶妻生子。

徐應星準備跟著同村大人到浙江余姚，那里“活兒多、結錢快”，吸引許多江西九江農民去謀生計。

路費不夠，徐應星到本村工地上當了一個月小工，擔水泥、搬磚頭、上石子，一天掙10元錢。

1997年7月，徐應星卷起兩件毛衣，揣著300元，順著山間小路步行到湖口縣城，坐大巴車去余姚。

半路上，司機和賣票的人強迫乘客下車吃飯，一頓飯30元，這讓徐應星第一次感到“強烈不平衡”。“那飯3元都不值，但是不吃不行，司機會打人，自己又弱小。”

在余姚打工10余年，徐應星娶妻生子。2010年，孩子該上小學了。他們的祖父母身體不好，徐應星夫妻倆只能讓孩子在工地上跑來跑去。

沒堅持多久，徐應星就帶著全家回到徐早灣，先讓孩子入學。

離開余姚前，他帶著幾個老鄉(xiāng)參與修建了一座“萬頭級養(yǎng)豬場”。

“我們養(yǎng)豬吧，反正我知道養(yǎng)豬場怎么建。”徐應星說，妻子周水英拿出兩人全部積蓄4萬多元。這點錢明顯不夠。

打工10余年，徐應星帶人干活兒不耍滑頭、按時結錢，在村子上“有個好信譽”。靠信譽，他從鎮(zhèn)上賒來石子、鋼筋、水泥等建材。正巧中國農業(yè)銀行的工作人員正在鎮(zhèn)上宣傳“四戶聯保”農業(yè)貸款，“沒有擔保，就是靠信譽”，徐應星和大哥徐應林、好友徐興中、徐艷春一起貸款12萬元。

徐應星兄弟兩家的責任田換來20畝荒地，可以連成片，也靠近村子的主路和高壓線路，“路和電對建豬場都很重要”。

最終，這支小隊伍湊了20多萬元，徐應星頭一次拿到這么多現金，手都在抖。鏟完地皮、打好地基，錢已經用掉一半多。等800多平方米的豬舍建好后，徐應星手頭沒錢買豬了。

村里老人帶著他翻過山，到隔壁都昌縣一個遠房親戚家找人幫忙——那里有個在九江市都能數得上的養(yǎng)豬大戶。

養(yǎng)豬大戶將徐應星的豬場作為種豬繁育基地，租金每年5萬元，徐應星和妻子在豬場當工人，每月分別拿1500元和800元的工資。

“咱不懂養(yǎng)豬，說白了就是給人當學徒。”徐應星很感激那位養(yǎng)豬大戶，“這些工資在當時來說比較低，但是在農村如果沒病沒災，照顧倆孩子可以過得去。”

跟著100頭種豬到來的，還有3位技術員。3年過后，徐應星技術學到了，租金和工資加起來的30多萬元卻一分沒收到——都昌養(yǎng)豬大戶擴張過快，沒撐過“豬周期”的豬價低谷，資金鏈斷裂，抵給徐應星30多頭母豬還債。

徐應星記得很清楚，那是2013年中秋節(jié)，他終于有了自己的豬。

養(yǎng)豬經濟學

“豬多了便宜、豬少了就貴，這是鐵的規(guī)律。”沒有讀過經濟學專業(yè)的徐應星，對“豬周期”有自己的理解。

在徐應星眼里，中國的養(yǎng)豬產業(yè)，是由若干大型養(yǎng)豬集團和千千萬萬個類似徐應星這樣的中小型養(yǎng)豬場組成。

一頭百斤重母豬進欄到育肥豬出欄，需要15個月才能產生效益。

種豬產下豬仔，豬仔育成肥豬，母豬培育成種豬、肥豬出欄換來資金再引進優(yōu)質種豬、擴大生產……徐應星的豬場融入市場循環(huán)體系，盡管處于產業(yè)的末梢，但也時時受到整個市場變化的影響。